小时候,最不理解的事情,就是大人不许小孩子撒谎。他们说,撒谎的孩子,品德不好。
可大人话刚刚说完,小孩子们眼睁睁地看到,大人转身就对另外的大人撒谎去了。
小孩子不服,小孩子不解,想要犟嘴,大人不让,想要提问,大人说,哎,这都是人生的不得已,你长大了,可别学大人这样做。
人类一直有一种幻觉,以为已经整体超脱了自然界之外,不再受自然规律的约束,甚至不再是动物。
因此,人类把外部世界分为两种,一类叫自然丛林,一类叫社会丛林。人类一直相信,假如人类真是从猿猴进化而来,那么,无论是猿还是猴,都已经回不到树,回不到草,回不到河流,回不到泥土,回不到自然丛林中去的。现在,甚至,阳光也不要,雨水也不要,空气也不要,云彩也不要,而完全生活在另外一个重新创造的多维空间里。
但大人们自己也很清楚,无论现在进化成怎么个“人模狗样”,与几千万年前,似乎没什么不同。每天,不外乎两件事,一是如何找到食物,二是如何不成为“他人的食物”。说得直白一点,一是如何吃别人,二是如何不被别人吃。
为了吃,人类发明了撒谎、造假和欺骗。
为了不被吃,人类也发明了撒谎、造假和欺骗。
人类大量进入城市之后,从横向的角度来说,人与人日益陌生,因此,造假起来不再有任何心理障碍。以前,面对各种血亲,这个姑姑那个舅舅,这个同村人那个同姓人,多少有点下不去手,现在,偌大的城市,最多的是陌生人,最少的是朋友和亲人,因此,撒谎和造假,欺骗和偷窃,完全可以从容行事。
人类大量进入城市之后,“劳动链条”突然间被拉长了。一个人所做的事,经常只能成为下一个人原料。而互相之间又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这个产业链拉得越长,后果就是上一家对下一家的欺骗也越发容易,下一家对上一家的虚伪也变得是必须。而每一次欺诈的过程,都是人类放大“收益”的过程,正是因为层层欺诈,让一个原料只有一块钱的东西,可以翻倍到几千万元。在城市,坚硬的物质已经非常的不重要,那些虚空的文化、教养、政治、艺术、空谈、装饰才至关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一个人同样的花体力和脑力,在城市可以获得无穷大的收益,而在农村只能获得非常简单的收成。此前我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就是,一个体力劳动者,为什么不如一个脑力劳动者来钱快来钱多;一个演戏的人,比一个种土豆的人,为什么总是那么容易得逞。
现在大概想明白了,因为这些“高产值”的业务里,里面可兑水可掺假可伪造可浮夸的成分太多。甚至可以说,人从发明工具,从穿上衣服的那一天起,撒谎就已经超越了诚实,此后人类进化或者说演绎的每一天,都是撒谎在起主要推动力的每一天。
因此,大人们给孩子们教诲不许撒谎的时候,他们把自己推进了最艰难的一个悖论里:整个社会明明靠撒谎活着,靠撒谎发展和鼓吹,撒谎是所有人无论是进攻还是防身的必备技能,如果不及早教会和掌握,此生就会很悲惨。但大人们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不许自家的后代掌握撒谎和练习撒谎呢?
何况,撒谎不是后天习得的本领,而是人的先天本能。前面说了,人出于觅食的需要,必须创造工具和“觅食场景”,而实现这个功能最好的工具,就是撒谎。前面也说了,人出于防范和逃生的需要,必须创造各种伪装和假象,而满足这个理想的最好技能,就是撒谎。
也许,大人们会一直梦想有一个纯真王国,这里的所有人都不需要靠撒谎而活着。因此,他每天都在厌恶自己的各种生存表达。与其说他是在压抑孩子的撒谎天性,不如说他是想要逃脱现世的这个撒谎空间。
但撒谎似乎与诚实一样,是人类的正常频谱。撒谎本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的。诚实似乎也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的。一个人会有诚实的时候,一个人也会有撒谎的时候。诚实会让一个人舒适,撒谎也可以让一个人安全。对于世界上那些天天说自己没有安全感的人来讲,一秒种不撒谎,他们或者她们,怎么撑得下去?
然后,就回到本文的标题,民间公益组织,到底是不是也要掌握撒谎的技巧和能力呢?尤其是,无论是自然人还是法人,撒谎都是自带的天性,已经武装到了基因里的格斗才能,如果不发挥,又如何隐藏和废弃呢?
好几天没有喝酒了,似乎真的想不明白。那聪明的,那机智的,那撒谎成性的,那诚实如实的,都请过来说一说?(2017.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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