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网上的一篇文章引起了很多关注,名为《胡鑫宇,请给心理指导师五分钟》,上了微博热搜。
网友对这篇文章褒贬不一,文中的很多语句的确是能让我们感受到,作者是很想要去帮助胡鑫宇的,也想要去表达自己对胡鑫宇的理解,或者说,作者认为自己已经理解了胡鑫宇,
但是实际上这是作者从自己的视角进行的建构,并不是一定是胡鑫宇们内心的真正感受。
所以,在微博原文的评论区中,热度最高赞的评论是“啊?我这么光看着都想死了,谢谢你”。
其余高热度的评论也表达到,这篇文章给人一种道德绑架的不适感、不专业感。
的确,危机干预和心理咨询的部分,其实是经过很专业的培训,才能较好地胜任的,作者在文章中也是把自己称作“社会心理指导师”,既不是“心理咨询师”,也不是“危机工作者”。
大众之所以会有如此强烈的不适感,究其原因,小编认为是文章中的一些内容忽略了自杀危机干预中一些要点。
比如,面对一个马上要自杀的当事人,我们有以下五件事是不能做的:
不要教训、责备、劝告、评价或说教当事人。即使以前曾奏效,现在也不再有效。
(比如,文中提到“你每一个存在的日子,都家庭圆满!你走之后的每一个清晨与傍晚,都是爹妈暗无天日!”
可能会让当事人接收到“你自杀是不对的,你要为亲人的考虑。”的这种暗含责备的信息。)
不要批评当事人或他们的选择及行为。记住,那些看起来“疯狂”和“傻瓜”的致命性行为,对当事人来说可能是完美的。
(比如,文中提到“世界上的独孤并非只有你一个人。有的人写下《百年孤独》,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有的人终身残疾,成为著名物理学家。人,生而孤独,这是人的伟大情感中,珍贵的一种。”
可能会让当事人接收到“其实你的选择很笨、很疯狂、很糟糕、很不成熟,你应该像很多伟人一样,升华你的痛苦,创建一番成就。”这种暗含批评和要求的信息。)
不要就自杀的利弊进行辩论。哲学与眼下的自杀性事件无关!此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
(比如,文中提到“是的啊,每一个情绪,只有你感受到了它的存在,那种情绪才有意义。如果你不在了,就没有机会感觉到悲伤与痛苦:刺激你发愤,激励你斗志,产生壮怀激烈的男儿豪情!”
作者可能想对当事人的痛苦建构新的解释,但是可能会让人听了以后忍不住想开展辩论反驳:你自己都说了自杀是结束痛苦,那么为什么非要我留下来体验这种极其漫长的、没有希望的、无法逃避的、无法忍受的、看不到尽头的痛苦呢?)
不要因当事人告诉你危机已经过去而被误导。绝不要轻信当事人诸如事情已稳定和“没问题”的言论。
不要否认当事人的自杀意念。意念导致行为,如果一个人说他有死亡的意向,告诉我们他要自杀,即使是个玩笑或是随便说出的,都应予以认真的对待和警惕。
不要否认当事人的自杀意念,也就是说所有当事人给到我们,或者有这个想法,我们都要当真,不要试着质疑。
此外,抑郁往往源于对自我的否定,自杀往往是最彻底的自我否定。
文中“你15岁的青春,不就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你甜美的微笑,不就是父母最得值得的骄傲?!”可能会让当事人进一步感受到外界对他的想法、他的痛苦、他的挫败无助的否定,感受到他人想要扭转、覆盖他思想的被控制感。
但是无论如何,小编看到了文章作者的那份尝试助人之心。
在点开文章之前,小编也很期望所有想要自杀的人,愿意留有一些时间,有机会得到一场专业的,能真正帮助到他的危机干预,让他获得一些希望和力量,让他愿意转身回来,愿意给一些时间,借助外界的一些帮助,真正地解决掉生活中压垮他的那些难题。
所以,小编想分享一个摘录自《危机干预策略》的自杀危机干预案例。
案例中,准备跳河自杀者名叫黛博拉,危机工作者名叫马克。
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个自杀危机干预是怎么做的,或许我们能够从中获得一些危机干预启发。
案例来源:《危机干预策略》[美] Richatd K James Butl E Gilliland
案例中危机工作者每个用词,每一句话都是经过心理危机干预专业训练的用词,我们一起看看为什么危机工作者选择用这些语言与态度去对自杀者展开工作,背后的专业原理是什么。
危机工作者 (用一种明朗清晰且充满自信、温和、关切,富有同情心的嗓音):“我是马克,你怎么称呼?”
(首先,马克仍然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在自我介绍的时候,他是充满自信、温和、关切和同情的,这些部分容易让自杀者感受到他的真实,真诚与善意。)
黛博拉犹豫了一下,但是她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我叫黛博拉,你……你想做什么?”
(我们会看到黛博拉很警惕,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要来做什么的,所以她会很防备,很警惕,内在有着更深的不安全感,
有可能危机工作者对她来说又是一个威胁,这就很麻烦。那么,在这个时候危机工作者是怎么做的呢?)
危机工作者:“黛博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帮助你。”
(马克一开始就称呼她的名字,而不仅仅是用“你”来称呼,二者的表达是不同的,用名词更有利于拉进彼此的关系。
下一刻,马克就表达了我要帮你的愿望,直接回答了“你想干什么?”这个问题,这一刻马克其实是在直接地、慢慢地解除黛博拉的防御,让她有安全感。)
“我明白,你正处于某些极度的压力中,这些压力使你有了从桥上跳下去的冲动。”
(马克表达的这个部分,是在描述黛博拉的状态。
当马克在描述她状态的时候,往往会让黛博拉看到,他在试图去理解她,共情她,所以这个部分很重要。)
“我很想跟你谈谈,看我是不是能帮上点忙”。
(马克在这里再次表达了他想帮她的意愿,并且他用的是很尊重的表达方式——“我想和你谈谈”。
这一段话里面有三个部分,这三个部分对她的作用都是非常大的。)
接下来,黛博拉是如何回应的呢?
黛博拉:“我知道没人可以帮助我!”
(这是她表达的绝望。同时,危机工作者感受到黛博拉有一点愤怒。)
“特别是警察!”。
(我们看到,她特别讨厌警察。)
“精神科医生也无法帮助我”
(黛博拉又提到了一类专业的人士。)
“你又能帮我什么呢?”
(这句话既表达了黛博拉对危机工作者的不信任,也表达了她对警察和精神科医生的不信任。
这就到了考验我们危机工作者的时候。当对面的人表达出对你的不信任时,你会不会防御?你会不会觉得自己被拒绝?
如果都会,那么你可能就会对眼前的人产生出一些不太接纳的部分。)
那么,危机工作者是如何干预的呢?
危机工作者:“黛博拉,我非常关心你的安全以及你现在的烦恼。”
(马克又提到了她的名字。一般来说,喊一个人名字的往往是他的亲人、朋友等。
危机工作者喊她的名字,其实是进一步在拉近他和她的关系,建立好关系往往是心理工作的开始。
同时,马克再次表达他对黛博拉的关心,最重要的是马克表达了对她安全和烦恼的关切,这2点正是目前黛博拉所要面对的。)
“我是警察,但我也是一名危机干预小组的警官。”
(虽然黛博拉表达了对警察的厌恶和不信任,但是马克并没有回避和防御这个部分,而且直接告诉她,“我是警察”,这个部分体现了危机工作者是特别真诚的。
同时,马克又告诉黛博拉,他是危机干预小组的警官,有着专业的身份。)
“我处理各种各样的危机,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叫我过来的原因。”
(马克继续进行自我暴露,这些仍然属于马克的自我介绍,他对自己的专业背景做了一个更深入的解释。
其他人为什么会叫他来呢?就是因为他有经验。所以,当黛博拉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就容易慢慢地增加对他的信任。)
“你想从桥上往下跳,肯定是因为存在着许多你无法摆脱的痛苦。”
(马克对黛博拉的自杀行为做了一份内在的解读,这个部分有一点共情的味道,但是共情一般不用肯定句,这里却用了肯定式的语句,这就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点,也是属于危机工作者的做法。)
“如果精神科医生无法解决的话,为什么不让我这个警察试试呢?”
(在这里面有个让人特别钦佩的地方,就是马克在这里面并没有防御,并没有对黛博拉说的“警察也帮不了我”这句话特别当真,而是强调“你说警察也帮不了你,精神科医生也帮不了你。
为什么不让我这个警察试试呢?试一试我个做危机干预的警察,我在这方面是有经验的。”特别强调是“我这个警察”。)
“这有危险吗?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尤其是“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这句话,往往会无形地让当事人拉慢节奏。
大家不要小看“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这句话,这里含有一份心理暗示,或者说,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催眠,是在告诉她,我们不要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地谈,所以马克已经在无形中把这句话植入到黛博拉的潜意识里了。)
“风很大,这里也很乱,我很难听清你说什么。我需要你从栏杆上下来,到我这里来,我们可以坐在路边谈一谈。我知道你会听我的,我需要和你仔细谈谈。”
(这部分马克用了很多的技巧。
马克说的是“我需要”你从栏杆上下来。当危机工作者表达“我需要”的时候,当事人做这件事情就是在帮助危机工作者。
当她觉得“我能帮助到危机工作者的时候”,就会感觉到她有价值,她有用,这个部分往往就会唤醒她价值感。接下来马克在这里用了很多情境的假设,包括:
“我们可以坐在路边谈一谈”这部分又是一个暗示、催眠。
“我知道你会听我的”,暗示更强烈了,催眠更厉害了。
“我需要和你仔细谈谈。”马克又把自己的需要提出来了,再次唤醒黛博拉的价值感。
我需要你,可以凸显对方的价值感,而我要求你,给人的感觉就是被否定的,被束缚的,让人感觉更没有价值感,也更没有自由感。
同时,这段话也给黛博拉制造了一个美好的情境,一个她能帮助到别人的情境。
当她能满足到别人的需求时,当她看到危机工作者会因为她这样的做法而感觉到舒服、开心时,就会让她感受到她自己的价值感。)
黛博拉:“我不认为谈话会有任何好处。走开,别靠近我,我不需要你在这里!”
(黛博拉再次直接地拒绝马克了,而且态度较为强烈、坚决。)
危机工作者:“黛博拉,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我叫马克,让我们慢慢谈一谈吧,我们有时间,有大量的时间坐在一起交谈。你记得我的名字对吗?”
(这段话是运用了在《心理危机干预》中就有提到的情绪稳定法,用“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这句话,立把当事人拉到当下的状态中,然后转移她的注意力,尤其是强调我们有时间,有大量的时间谈谈。)
黛博拉:“你叫马克,对吧?”
(我们看到,现在黛博拉可以和当下工作了。)
“我怎样才能知道我可以相信你呢?我不明白你怎么才能使我的生活变好?”
(黛博拉的内在已经松动了,她愿意去讨论了,她的态度也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坚决了。
这时候当事人已经开始谈及她的期待、她的目标:
第一,我要相信你。
第二,如果你能让我感觉到生活变好的话,我就会给你机会。)
“我这一生,内心深处被一层阴影笼罩着,挥之不去,我真厌倦了这个样子生活,不管怎样,我怎么才能知道你不会把我扔进监狱,或者像上次那样把我关进精神病院?”
(这句话让我们看到黛博拉的担忧。
她告诉危机工作者马克,如果你解救了我,然后你又把我送到监狱里去,或者又把我关到精神病院里去,我仍然是不能接受的。
如果你那样做的话,尽管你结束了我这次的自杀,下次我有可能还要这么做。
所以,我们会看到黛博拉已经告诉了马克,哪些是能做的,哪些是不能做的。
同时,在这句话里面我们也能看到希望出现了。
接下来,马克是怎么做的呢?
危机工作者(用一种平静、低缓、自信、可信、充满关切的嗓音):“黛博拉,我想做的只是要了解你为什么烦恼,这样我才有可能帮上忙。
我们该怎样做才能减轻你的痛苦呢?现在,我要你为我做的事就是到路边来,这样,我和你就有大量的时间交谈,我也可以清楚地理解到底是什么使你感到不安。”
(首先,马克一直在喊她的名字,并且再次对黛博拉发出了邀请。)
“我在这里肯定不是想把你关进监狱或精神病院。”
(马克看到了希望,同时给到黛博拉承诺。
这个承诺很重要。黛博拉表达出你不能把我扔到监狱,也不能把我关进精神病院。
但是马克并没有给她这样的一个承诺。他说的是,“我在这里肯定不是想把你关进监狱或精神病院”“肯定不是”不代表没有这种可能。)
“我想做的就是想知道你的内心到底受了什么伤害,这样我才可以带你去合适的地方接受帮助。”
(换句话说,如果精神病院真的适合帮助你的话,我们也是可以去那里的。如果警察局或者其他地方能够帮助到你的话,这个地方也是可以去的。
我们千万不能说,“你放心,我坚决不会把你带到监狱,也不会把你带到精神病医院。”我们不做这样的一个虚假承诺,这很重要。)
“我不想看到你受到伤害。那么,你能先走下栏杆吗?”
(马克反复多次地邀请黛博拉下来。然后,我们会看到黛博拉在这个时候就松动了。)
黛博拉(走下栏杆,试探性地走向CIT警官): “难受死了,太让人绝望了,一切都没有用。我所接触的一切都变得很糟糕一一学校、爱情、工作、父母。我厌倦了这一切,非常厌倦。”
危机工作者:“好的,感谢你走下栏杆。哎!这是一个沉重的负担,难怪你想自杀。”
(马克给了她一个共情式的理解。)
“我会给你介绍一位我认识的人,他不是精神病医生,他曾是一位流动危机干预小组的警务资源官。”
(特别强调了他也是一个警察,是做流动危机干预小组的警察。)
“首先我应该带你去医院做一下检查,这样行吗?”
(我们会看到,黛博拉最终还是要去医院,所以我们不能去承诺我们做不到的事情。)
在这个案例中,危机工作者在对自杀者进行干预时,实际上是做了非常多的工作,这份工作对黛博拉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也是在我们危机干预时值得参考的部分。
其实仅仅从小编的阅读体验出发,《胡鑫宇,请给心理指导师五分钟》的作者,可能实际上想达到的效果和危机工作者有着相似之处:
比如,用伟人为例是想要当事人指明生活的目标、消除当事人的无助感、恢复当事人的信心、减轻当事人的痛苦、增加对生活的希望、增加控制感等。
比如,谈及未来可能是想要探索当事人的资源、转移对负面领域的注意力,转移注意焦点,集中他的注意力,将注意力转移和集中到资源和解决上等。
比如,用“请给我五分钟”提出邀请,表达有充分的时间等等。
遗憾的是,可能作者在传达信息的时候,对共情、真诚、接纳、温暖、温情、同情心以及对当事人安全、烦恼、痛苦、绝望、受伤害的关切传达得较少,或者较容易让人误解,毕竟理论和实操之间常常有很长的路要走。
本篇文章的内容主要来源于沈老师公益免费的《心理危机干预十讲》,如果你想了解其他更多危机干预的相关内容,欢迎点击链接进行观看。
心理危机干预公益十讲 | 沈家宏心理
沈老师不仅在视频中提到了危机干预的理论部分,还会提到不少帮助我们把理论有效具体落地到我们实操上的案例解析,期望大家看完之后会有更多的收获。
参考资料:
《心理危机干预十讲》沈家宏
《危机干预策略》[美] Richatd K James Butl E Gillil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