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向公益慈善行业倡导社会动员的好经验，推动互联网公开募捐良性发展，2023年，在腾讯公益的支持下，基金会论坛秘书处推出“社会动员与公众参与”系列访谈（阅读更多>>>），面向公募慈善组织负责人和专家学者进行深度专访，供行业伙伴互学互鉴、共同进步。
本期发布对深圳市爱阅公益基金会（文内简称：爱阅、爱阅基金会）发起人、副理事长李文的访谈内容。李文指出，从0岁开始的早期阅读对整个社会来讲还是新的理念和新生事物，特别是对于广大农村或者不大关注家庭教育的家长，面向其倡导非常重要。让儿童教育惠及每一个人，尤其是农村或低收入群体，必须是要国家政策来保障的，既要提供大量的资源支持，也需要让基层政府部门和社区切切实实地认识到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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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FF：在您发起爱阅基金会并全职投入公益之前，有什么给您留下深刻印象的公益场景？
李文：90年代末，我在事业单位工作，每年3月5日（学雷锋日），同事们都会上街给大家测体温，普及药品知识，我如今也会偶尔想起这些画面。1996年搬到深圳后，我很快加入了义工联。印象最深刻的是，大家一起欢送老师去支教。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自己有教师资格证，也要报名去支教。
就这样，我慢慢参加了公益组织的一些项目，等到了2010年，创立了深圳市天图教育基金会（2013年更名为深圳市爱阅公益基金会），在实践中深入地理解公益。
CFF：十几年中，您认为爱阅在推广儿童阅读上做得特别关键的动作是什么？为什么今天回头看可以说“做对了”？
李文：转型做资助项目是基金会发展中最重要的转变之一。2008年，我们捐赠了第一所乡村小学图书馆，从0到1开始探索，在2010年成立了基金会，正式开启了从1到N的公益旅程。大概在2015年，我们考虑将“爱阅小学图书馆”项目转为资助式，支持儿童阅读行业的发展。虽然对这第一个项目很有感情，但我当时想，如果想做得更好，就需要更多的组织一起来做事情，还是下定决心开启了有些阵痛的转型之路。
自2016年开展“阅林计划”（原“乡村儿童阅读资助计划”），到如今爱阅已资助了几十家公益组织和八九十个项目。转型做资助的这些年，我最大的感触是每个人、每家组织都有自己独特的创造力，远远超过了我们一家基金会。
*乡村幼儿园、流动儿童班级、城乡居民社区都可以成为推广儿童阅读的场景。/受访者供图
最早做资助的一两年，我们更希望找到那些优秀的、比较成熟的公益组织和项目，我们也在向大家学习。两年之后，对刚刚起步的组织也纳入了我们资助的对象，希望有更多的儿童阅读公益组织成长起来。除了为开展项目做支持，还会支持大家外出交流、学习。前年我们支持了宁夏的一家县域儿童阅读组织，引导小卖铺进行改造，在空间里开辟出儿童阅读馆，开始“以店养馆”的模式，你会发现创始人非常认真投入，既有创造力，又非常关注如何持续地生存和发展下来，这样类似的项目和组织还有很多。
对于成熟的组织，我们为什么支持，如何支持？作为一家基金会，我们希望能为这些有创造力的个人和组织再添一把火。我们会关注成熟组织的创新能力和创新性的项目，鼓励大家一起来创新。
CFF：爱阅希望以专业力量和科技手段推动1000万个家庭和5000个机构的高品质儿童阅读的发展。“家庭”为什么在0~12岁儿童教育中至关重要？如何让阅读进入居民的日常生活？
李文：家庭是教育的首位场景，父母对孩子阅读的观念、投入度对孩子能否建立良好的阅读习惯至关重要。我们最早的项目是面向6~12岁儿童的，但在实践和向国际学习中，我们发现必须要拓展年龄段，便开展了“阅芽计划”，面向C端用户（家庭）推广儿童早期阅读（0~6岁）。
在阅芽计划中，既有普适应的“产品”，又有“抓手”和“场景”。全国所有有0~6岁的家庭都可以向我们免费申请“阅芽包”。阅芽包能帮助家长马上和孩子开始亲子共读。我们开发了阅芽计划小程序，帮助家长全面提升亲子共读水平，为亲子共读答疑解惑，帮助家长选择适龄的优秀图画书。家长可以免费参加线上活动和讲座，小程序现在已有100多万的用户了。
我们面向有意愿推广儿童早期阅读的伙伴们开展线上和线下的培训课，这些伙伴们是宝爸宝妈，教育工作者、公益和市场从业者。特别积极的伙伴们还可能会发起线下实体的“爱阅空间站”，成为基金会的合作伙伴，在社区中推广儿童阅读。通过伙伴们的手，我们让儿童阅读走入更多家庭。
*倡议亲子共读的海报。“亲子共读”7条倡议：1. 从孩子出生起就与其分享图书；2. 每晚固定时间和孩子一起阅读；3. 为孩子打造一个阅读角；4. 把书放在孩子随手可取的地方；5. 经常带孩子去图书馆和书店；6. 把书当作孩子的节日礼物；7. 记录和孩子共读的美好点滴。/受访者供图
但从0岁开始的早期阅读对整个社会来讲还是新的理念和新生事物，特别是对于广大农村或者不大关注家庭教育的家长，面向其倡导非常重要。比如针对早期阅读（亲子共读），我们发出了7条倡议。爸爸妈妈们看到后，会发现这些事非常具体，又在日常生活中很容易养成习惯。在这些倡议中，家长们可以想象到一些美好生活的场景，如在家中布置一个阅读小天地，用一本记录了孩子阅读里程的图书作为家庭纪念簿等等。
CFF：对这些深入扎根城乡社区，持续运营的公益组织、自组织或者个人，您有怎样的观察？
李文：这些自发来做儿童阅读的组织和个人，一定是有强大的内在动力，看到儿童阅读的重要性，而这样的特质会带来特别强烈的持续学习的意愿。那基金会就可以倾斜更多的学习机会、资金资助和资源支持等等给这样的公益组织、自组织或个人。
我也看到大家是非常不容易的，挑战不仅仅在钱和资源上，还可能在身份上，会听到很多背后的闲言碎语，被质疑为什么要做公益等等，大家都是特别棒的，一群内心非常强大的人。
CFF：在影响一个个家庭的同时，我们看到爱阅在2018年开始倡导社会各方共同关注儿童早期阅读。除了公益组织，爱阅动员了哪些力量加入推广儿童阅读？
李文：既然定位要做儿童阅读行业的建设，我们就一直在关注行业的空白。早期我们很多公益组织都在捐书，但发现书籍品质良莠不齐，公益组织、老师和地方教育部门都需要精心研制的书目，我们就设立书目研制项目。自2012年发布第一份《中国小学图书馆基本配备书目》以来，经过十一年持续地研制，目前基金会已形成了0~12岁系统的书目：《爱阅小学书目》《爱阅早期儿童阅读书目》《爱阅童书100》等共11份。我们认为爱阅书目可以较大地解决家长、学校、公益组织选书配书问题。
随着自身的执行型和资助型项目越来越稳定，我们其实把社会倡导当做基金会的一个具体业务方向来做。面向大众，我们设计各类有趣的场景让大家认识儿童阅读，例如我们在深圳已连续举办了七年“亲子共读节”，由于疫情结束，我们在2023年线上线下同时举办，2023年的线下规模很大。这样的倡导活动中，当地政府部门、群团组织、公益组织、出版社、企业和赞助商都可以参与其中，一起进行互动。面向研究者，我们开展“阅耕计划”（资助研究项目），支持专家、学者和实践者对儿童阅读理论和实践的研究。通过我们每两年举办一届的“儿童早期阅读教育发展与教育峰会”，所有关注早期阅读的个人、机构和组织可以看到国内外前沿的实践与研究。面向国际，我们资助国际儿童读物联盟设立了“IBBB-iRead爱阅人物奖”去表彰全球范围对儿童阅读推广做出杰出贡献的实践者。
*各界伙伴都可能成为儿童阅读的推广者。/受访者供图
而从根本上满足广大的儿童教育需求，我们始终认为政府是最重要的力量。2014年年底筹划新项目-儿童早期阅读项目“阅芽计划”时，我们尽其所能，尽可能多地联合了深圳市与儿童阅读相关的部门作为项目的联合发起人，包括妇联、卫健委、读书月组委会、图书馆学会、教科院、阅读联合会等，主动促成跨界合作。那时全国关注儿童早期阅读的机构还是比较少的，我们会有意识地在公开活动和非正式场合中发声，让更多人、组织和机构知道早期阅读这件事是重要的。
随着国家和社会越来越重视儿童早期发展，我们会看到更多推动大规模改变的机会。例如，基金会免费为家庭发放阅芽包，那政府是不是可以在产妇出院时就为大家送一个图书包？我们会尝试跟深圳市的有关部门讨论，这些费用是多少，效果如何评价。在《深圳全民阅读发展报告》中，我们连续2年发布报告，去展现儿童阅读领域的创新实践。2023年，四川省慈善总会也将爱阅的阅芽计划项目引入四川省，当地自行配套资金、场地和人员去开展，这种模式也有可能复制到其他省份。对于推动政策改变，我们也在启动尝试，例如在2024年的年度计划里我们写到，计划请相关代表委员们在深圳和全国两会中呼吁关注儿童早期阅读。
让儿童教育惠及每一个人，尤其是农村或低收入群体，必须是要国家政策来保障的，既要提供大量的资源支持，也需要让基层政府部门和社区切切实实地认识到重要性。作为一家基金会，我们在政策倡导上能做到的与想象的还有很大差距，但会一直努力地探索。
CFF：我们看到爱阅基金会自2022年起开始尝试向公众筹款，设立月捐、次捐等方式。基金会为什么要拓展筹款渠道？
李文：儿童阅读这件事真的对整个社会非常重要，但我观察到，十多年来，公益行业并没有太多的增量资金来投入儿童阅读领域。无论是国家层面还是民间，都需要在资金筹措上探索更多的模式。对爱阅公益基金会来说，不去做大规模筹款，依靠发起方和保值增值都是可以维持现有规模的。我们将2022年定为筹款发展的元年，是希望通过筹款影响大家的认知，来扩大议题的影响力。同时也能影响更多资金和资源进入到儿童阅读领域中来。
我们的项目会接触到一个个家庭，当大家使用我们的产品、参与我们的活动，又做了小小的捐赠时（例如收到阅芽包后又捐出一份），家庭可能会更加认同儿童阅读这件事，也会影响周边的人。当然这是理想的状态，我们在公众筹款模式上还在探索，也考虑在2024年开始利用小程序来做一些“义卖”，探索适合我们的筹款模式。更多资金资源上投入到儿童阅读中来，是有效解决其存在的问题时必不可缺的环节之一。
*通过小程序可以查询和申领图书、参加线上课程和亲子活动、也可以进行捐赠。爱阅也会与腾讯公益等平台合作开展倡导活动。/受访者配图
CFF：就您观察，近年是否有更多商业力量、商业模式加入到推广儿童早期阅读当中来？市场力量的加入会给公益组织带来哪些机遇与挑战？
李文：在儿童学前教育和发展，特别是0~3岁早期发展上，近年涌现了很多商业组织，有的关注学龄前的整体需求去开展综合性业务，有的会像我们公益组织一样，从儿童阅读来切入。无论是公益组织还是企业，我首先希望的是大家尝试来做，有更多的人加入这件事。但无论是公益还是商业的方式来做，都得树立一个正确的理念，不是贩卖焦虑，而是真切地希望孩子和家庭能够良好发展。家长们也会自学，分辨出一些问题，帮助市场择优。
爱阅基金会的主要项目还是依靠慈善资金来开展。不过我们的阅读推广人课程对大众收费，2023年课程对公益组织是免费的。公益组织的伙伴们申请时很积极，但完课率真的很低，我们也在考虑是否转变收费模式。
CFF：作为企业家发起的基金会，从实操公益项目逐步转向做议题领域的倡导者和推动者，您认为爱阅持续革新的动力源于哪里？作为发起人，您如何看待自身的成长与挑战？
李文：爱阅到底是一家怎样的基金会？作为发起人，我自己很少问爱阅是一家什么性质的基金会。我们的一位理事认为，从发起背景来看，爱阅更像是一家“家族基金会”。爱阅当初有个项目从执行型转向资助型时有很多纠结，现在回过头来看，更多是我个人的纠结，而非组织的纠结。基金会战略的转型和新项目的发起，其实也是我的成长，慢慢地从实践，从书本和朋辈交流中学习。
如今我们既做项目执行，又做资助和行业建设，在不同的方向上去发挥影响。未来，我期待有更多企业和专业人才加入，无论是加入儿童阅读领域还是公益行业。我也希望特大型的企业，比如腾讯、阿里、抖音等能关注到儿童阅读，不仅通过平台和引入增量资金来支持这个领域的发展，还要扩散这个议题在社会上的影响，倡导社会和更多国人能够关注到儿童阅读，并以实际资源资金和行动来支持。
访谈&编辑：霍英泽
排版：季拓
审核：史成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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