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后孩子们的玩耍,是一样的轻快。
■老师仅有的一个办公室。
■在昏暗的教室里,孩子们认真地大声念书。
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在这四面环水的小岛上,富地岗小学在岁月中苦苦地支撑了22年了。
在广东省茂名市电白区沙琅镇附近,有一个被沙琅江包围着的小岛,岛上有三个村子:河角村、上富地岗村和下富地岗村。2013年以前,岛上的村民如果想出岛,只能通过一个由五十多个塑料桶和几块大木板绑在一起的“浮桥”,河水湍急时,浮桥随时会被吞没。上个世纪90年代,岛上没有学校,村民的孩子只能涉过沙琅江到邻村的渡头小学去读书。不幸的是,一些孩子在过江求学的途中被江水夺去了生命。
为了让岛上的孩子方便就学,1993年,村民们集资了45万元,在岛上建成了富地岗小学。两层高的小楼,两个篮球架,一个乒乓球桌,一杆国旗,没有围墙没有厕所甚至没有校门,这就是富地岗小学的全部。
22年过去了,学校的周边渐渐建起了漂亮整洁的楼房,岛上也有了一条通往外界的水泥路和石桥,只有富地岗小学一直没有变过,只是内部逐渐残旧破损了。这是所村民集资学校。虽然如今政府对每个孩子的办学经费涨到了每学期400多元,但这些钱仅够支付老师的工资,实在找不到多余的钱来改善学校环境。
村里家庭经济条件较好的村民,宁愿花高额的赞助费,也要将孩子送到条件更好的小学去。可那些家境贫困的孩子,还有不忍丢下孩子们的老师,只能在这简陋的课室里,日复一日地坚持着。
天色暗的时候, 孩子们只能打手电筒看书
凌晨5点半,郑辉汉就来到了富地岗小学。他是这里的校长,从学校开办之初坚守至今。打开厨房的门,这是一个几平方米的昏暗房间,郑辉汉就在这里给孩子们做早餐,给老师们做午饭,几十年如一日。早饭是一锅肉粥,几盘橄榄菜,有时会蒸上一盘黄豆,这是郑辉汉在有限的资源里能做得最好的早餐了。孩子们每学期会交200元的早餐费,这也是富地岗小学除了每学期12元的作业本费外唯一的收费。
早些年,富地岗小学最兴旺的时候,招收过286个学生,可如今由于硬件条件太差,仅剩61个孩子。
两层楼的主体楼,只有五个教室和一个老师办公室。教室顶部的日光灯只剩光秃秃的灯座,灯管早就坏光了。几个孤零零的风扇也只是摆设。教室的窗户玻璃没有一块完好。为了让孩子们免受冬日的冷风肆虐,校长用几块铁皮将窗子钉死。可这样一来,原本就没有电灯的教室更显昏暗。“天色暗的时候,孩子们只能打着手电筒看书。”郑辉汉无奈地说。
去年,好消息传来。当地财政所的领导打电话给郑辉汉,称中央给每所小学拨款了3万元用于改善校舍设施。“我们几个老师都高兴坏了,但又说如果这笔费用不够的话,余下的钱就必须自筹,我只好带着老师去镇上认识的商铺募捐,最后讨来了8000多元。”郑辉汉说。很快,施工队来了,给窗户装上了铝合金玻璃窗,把破木板门换成了油漆一新的铁门。
然而,由于费用有限,这次改善也仅止于此。灯座依然空着,课桌椅依然破着,篮球架依然随时会掉下来。沙琅镇教育办公室吴主任无奈地说:“富地岗小学是一所民办学校,由村民集资创办。对于民办学校,镇教育部门对其的管理范围是抓教育质量和教育安全,学校教师聘任、学校建设应由民间集资。如果学校有社会团体帮助就更加好了。”
义工捐来桌椅,
孩子欢呼“我们的教室这么漂亮!”
2015年1月,义工海英得知了富地岗小学的情况。同是茂名人,她很难想象在家乡还有条件这样差的学校。“那段时间刚好我在给其他一些贫困学校募捐桌椅,我就把富地岗小学的情况拍了照片写了日志放到网上,没想到引起了关注,很快筹到一些钱。”海英说。2月15日,海英将募捐款项购来的73套课桌椅等物资送到了富地岗小学。当孩子们把新的课桌椅搬进教室,有孩子突然欢呼:“我们的教室这么漂亮!”“我当时听到这句话,一下子眼睛就热了起来。”海英说。
11725元,海英送到富地岗所有物资包括73套学生课桌椅、11套教师书桌椅、篮球字典等文体用品、一个书柜、校长慰问金860元以及用于打井水的电动抽水泵。这是富地岗小学多年以来,民间公益力量的第一次帮扶。
事实上,富地岗小学由于属于民办集资学校,老师们的待遇一直不好,资历最老的校长郑辉汉,现在也仅有每月800元的工资。更早时,老师们喝水做饭都必须从家里带水,或去附近村民家讨要。后来,郑校长带头,向老师集资了4000多元打了一口很细的井。“以前没有电动抽水泵,只能手动摇。井水很浑浊,要沉淀一天才能喝,现在也是这样。”郑校长说。
很多老师来了又走,都是觉得条件太差待遇不好。目前,学校加上校长共有老师8名,最年轻的是1989年出生的张老师,正是在张老师的传播下,海英才得知了富地岗小学的情况。“刚来的时候,每天都想哭,本来不想待下去了。后来在这里待久了,也逐渐适应了,希望留下来为这里的孩子多做一些事情。”张老师说。
终于有了像样的厕所,
何时才能多一个教室?
孩子们的课桌椅解决了,海英却仍然愁眉不展。她发现学校居然没有一个像样的厕所。在距离教室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校长用铁皮搭了一个棚子,里面放了几块板砖,这就是孩子们的“厕所”,男女共用。因为没水冲洗,铁皮厕所恶臭冲天,蚊蝇成群。“这里只能小便,孩子们以前要大便只能去离教室很远的村里公厕。后来老师们集资1000多元,我就在小厨房的角落自己搭建了一个蹲坑厕所,孩子们大便去那里,老师们也在这里上厕所。”郑校长说。
海英坐不住了,她又发起了募捐,她想为富地岗小学筹建一个正正规规的厕所!3月16日,海英在网上发表了要为富地岗小学募捐厕所的日记。没想到,很多爱心人士积极响应,短短一个星期,海英筹到了7100元钱,还有一个朋友胡哥在自己的圈子里募捐到了23000元。“3万多元,应该够建一个厕所了。”海英说。当海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郑辉汉后,郑校长难掩心头的激动,他没想到会有人一次又一次来帮助他们。
除了厕所,富地岗小学师生面前最大的难题,还有不够用的教室。富地岗小学现在有五个年级和一个学前班,但仅有五个教室,一年级和学前班共用一个课室。但到了下学期,五年级的孩子要升到六年级,却没有多余的课室给他们。“校长原想在楼顶搭一个铁皮棚子,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们特别想加盖一间课室。”张老师说。但没有经费,老师们也只能干着急。
■本版撰文:新快报记者 严蓉 李斯璐
■本版摄影:新快报记者 夏世炎
64岁老校长郑辉汉:
坚守20年,从壮年执教到暮年,给孩子做早餐,亲手搭建厕所,集资打水井……他把所有心血都花在了这里
■本版撰文:新快报记者 李斯璐 严蓉 ■本版摄影:新快报记者 夏世炎
尽管顶受社会的磨难、生活的阻力,当年一纸批文却成为富地岗小学年逾花甲的老校长郑辉汉对孩子们的承诺与信念。一颗执着的心让他夙兴夜寐,从风华正茂到两鬓斑白,不计报酬地留了下来。守了学校20多年,他始终心系孩子们,并下定决心要为他们贡献最后一份心力。
郑辉汉从教41年,1974年23岁的他在沙琅镇河口小学任教。1995年,受村民聘请来到交通不便、形如孤岛的富地岗小学,从壮年一直执教到暮年。如今他64岁,精神矍铄,但双眼总是布满血丝,谈起在简陋不堪的环境下学习的孩子们,眼泛热泪:“我们教师待遇低不是问题,但别苦了孩子们。他们上课的教室,连电灯都没有……”
尽管条件如此艰苦,但郑校长心里始终坚定一个信念:让孩子们能方便地读上书。“希望在未来日子,尽心培育农村的留守儿童,不负村民重托。”郑校长说。
过去
为了堂堂正正办学,到林若书记面前哭诉
新快报:富地岗小学的创校和办学经历了不少风雨?
郑辉汉:是的。学校四面环水,外界看起来像孤岛一样。一遇到刮风下雨,河水就会上涨。办校前,孩子们上学要走到邻村的渡头小学上学,路上唯一的捷径便是走沙琅河的浮桥,那儿很容易出事,70年代、80年代都时有学生溺水死亡的事件。后来岛上三条村子的村民一起商量,决定集资在富地岗建一所小学。1993年学校建好,村民又聘请退休教师任教。后来,教育部门认为,不能让退休教师任教,改为聘请年轻老师,我是其中的一员,1995年来到这所学校时,我44岁。
新快报:据说还有老书记林若的帮忙?
郑辉汉:1998年,当时电白县教育局认为我们无证办学,有好几个教师被抓起来拘留,执法人员和教职工起了争执,我也被打得头破血流。孩子们被迫停课一个月。当时在省委工作的邹淑芬是本地人,她得知了这个事情,带着我和几个老师来到老书记林若面前讲述情况,我当时说得哭了,老书记也感到震惊。我最记得他说的一番话,他说,村民办学为国家培育人才,是大好事,为什么不给办学?这件事我来帮你们解决。说完,我们看见他打了个电话到茂名市教育局,直接下达批示,尽快让孩子们复课。得到老书记重视,我心情十分激动,终于可以堂堂正正上课。我还记得孩子们和家长听到这消息,脸上那喜庆的表情。办校批文终于在2003年发回我手上。这些都多亏老书记的帮忙,孩子们才有了就近读书的机会。
助学计划搁置,心酸只能埋藏在心
现在
新快报:您看学校旁边的民居都住上了新房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学校为何还如此简陋,连围墙都没有?
郑辉汉:这20多年可谓沧海桑田,学校附近的贫困农户获得政府扶贫每户2万元的帮助金,有人通过养龟致富,都盖起了新房。但学校是村民集资所建,不属于公立学校,所以办学的支持难以覆盖。创校时,学校最高峰收到286名学生,但教学设施却越来越跟不上。起初十年,教育部门给我们的办学经费按照每学期每个学生144元下拨,老师又要教学,又要发工资,都没办法更新课桌、电灯和交电费,更别说通自来水、建厕所、购置体育设施了。当地有条件的人家可以缴纳3000元赞助费、2000学杂费将孩子送到其他学校,穷困家庭的孩子只能望洋兴叹,留在本校。学生数量逐年下降,如今只有60多人。
新快报:听说岛上已经修了一条通往外界的公路和石桥,孩子们到镇上上学为何还不方便?
郑辉汉:是修通了路,但孩子们要去别的学校,走那条路就要绕行很远,唯一近的路是江上一条临时的“铁皮浮桥”,只是这桥很危险,遇到涨水更是无法通过,贫穷的孩子每天经过这样的桥去上学也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新快报:您作为校长,有找过外界的帮助,改善现状吗?
郑辉汉:我向外界的求助都是跑镇教办和县教育局。其实情况越来越好了,每个人的办学经费已经从144元涨到400多元,但这些远远不够改善学校设施。去年有一个公益机构来探访,表达了希望助学的愿望,我当时很高兴,天天盼望他们下一步的行动。最后收到答复:助学的事宜被搁置了。想起这件事总会心酸,但自己又做不了什么,只能忍住失望去安慰老师们,让他们不要老想着钱的问题,要多考虑如何教育好孩子们。
孩子太需要这所学校,有生之年会坚持办学
未来
新快报:您已经到了退休年龄,未来还会一直守着这所学校吗,是怎么想的?
郑辉汉:因为孩子们太需要这间学校了,而且为这样一所学校找接班人不容易,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在学校坚持办学。以前,每个学生每学期144元教学经费的日子,我们都一步步走过。教职工工资不到800元,要教学,又要承担校务,老师们除了上课,还要通过务农来补贴生活。所以,留下的老师,都令人尊敬。如今我64岁,家人都觉得,我没必要这么辛苦。但我的心血都花在这所学校,不希望它走下坡路。当初学校停课,多亏林若老书记帮忙才能复课,我知道坚守是对的,这样的经历来之不易。从这所普通小学走出的学生中,出了30多个大学生,他们每年都会回来探望我,更让我坚定自己要走的路。再者,我是个人民教师,得到学生尊敬,我十分自豪。
愿望
希望有助学团队来关心孩子们
新快报:您听说过免费午餐吗?有没有想过让免费午餐覆盖学校?
郑辉汉:我通过电视知道有些穷困山区的孩子有免费午餐,很羡慕,我们学校的孩子多数是留守儿童,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又要照顾孩子的三餐,很辛苦,如果免费午餐能覆盖到富地岗小学的孩子,他们就不必加重老人们的负担。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免费午餐的组织关注我们学校。当然。我也很盼望有助学团队来关心学生们。别说免费午餐,就是课桌、电灯、体育设施等如果可以换新的,孩子们、老师们和我都会很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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